灘涂鹽蒿（短文）
李德志（江蘇省鹽城市審計局）
每當(dāng)讀到諸如沙漠紅柳、冰山雪蓮、怒海海燕的禮贊，我就情不自禁地懷想起茫茫灘涂生長的一種草本植物——鹽蒿。曾經(jīng)與其相伴過十多個年頭。那時，我服役的邊防哨所，條件和環(huán)境異常艱苦惡劣。烈日、成澀的海風(fēng)、混濁的海浪、泛著白花花鹽漬的道路、不斷向大海延伸的灘涂，這些元素營造出灘涂人跡稀少、萬草不生、空曠冷寂的意境。這里，蘭草的高貴俊逸、玫瑰的鮮艷芬芳、柳樹的婀娜多姿等，幾乎成了與世隔絕的奢侈品。
是那份使命和責(zé)任的守望，讓我們與大自然的一草一木惺惺相惜，與如影隨形的粗糲、艱辛和枯寂做決絕的抗?fàn)帯＿@派郁郁蔥蔥的綠色，是在春日的一夜之間染上的。我為此驚喜：不敢奢望的綠色和蓬勃，竟在最不適宜植物生長的灘涂登陸亮相。當(dāng)?shù)厝烁嬖V我，這是一種耐堿性極強的植物，名叫鹽蒿。出于好奇，我蹲下身，那羽狀葉的小草，竟那么的飽滿、鮮嫩和柔韌。
陣陣春風(fēng)拂過，仿佛看到還有無數(shù)的鹽蒿咬住牙，一點一點地拱破僵硬板結(jié)的堿土，爭先恐后地探出頭來，一睹藍(lán)天白云的高遠(yuǎn)，傾聽浩瀚黃海的濤聲。其葉與芽顫顫搖搖、晶瑩碧綠．與亮亮的露珠一起，在灘涂欣然起舞，舞出一派明媚，舞出無上喜悅，舞出春天的氣息，舞成一幅畫。
鹽蒿不止于奉獻(xiàn)一季盎然的詩意綠色，它還要趕在冬季枯萎凋謝之前，趁著濃濃秋意，為鹽堿灘濃墨重彩一把。寒霜的打擊，秋風(fēng)的摧殘，沒有阻擋住鹽蒿的信念，它拼盡全身的血色，眾志成城，將萬頃濕地潑染成一塊紅地毯。舉目眺望，那一棵棵鹽蒿草，手拉手，肩并肩，心連心，演繹出最后的輝煌和壯美。于是，上蒼像打翻了顏料缸，黃海灘涂瞬間被染得通紅，紅得那么正，紅得那么深沉凝重，紅得那么生機勃勃，紅成一面旗。
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。日后我知道了更多與鹽蒿有關(guān)的故事和知識。四百年前鹽城知縣陳繼美的詩賦：煙火三百里，灶煎滿天星。讓人們穿越歷史的煙云，覽盡當(dāng)年”煮海燒鹽的盛況，但與鹽民們渾厚蒼涼的鹽工號子息息相伴，與鹽工一起守望白茫茫鹽池的，見證解放軍挽鹽民們于水深火熱之中和滄海變桑田的，還是那毫不起眼、不離不棄、忠貞不渝的鹽蒿草。
一位文友曾講過鹽蒿與饑民的故事，饑荒年代的母親，將秋日里鹽蒿結(jié)的籽磨成粉，做成餅，救活一家奄奄一息的生命。到飯店里吃飯，我總要像其他愛喝苦咖啡的人一樣，高喊一聲老板，來一碟鹽蒿菜。到了冬天，鹽蒿斷檔，還生出一些莫名的惆悵。在我看來，那精美小碟中一撮青翠碧綠的鹽蒿小菜，雖是草，但有咬勁，能品出陽光、大海和鹽堿灘的味道：淡淡的清香，淡淡的咸，還有那麻油佐料雜陳著的淡淡的苦。鹽蒿草算得上是百草之王，草中極品，它獨樹一幟：最不值錢，忍辱負(fù)重，不因萬草不生而放棄生長，不因土地貧瘦而嫌棄離開，來過就轟轟烈烈一把，荒涼的濕地灘涂因它而獨具風(fēng)光。在我眼里，鹽蒿草就是一種圖騰，就是一種象征，它讓我敬畏、淡定，也給了我無窮的力量。每每到灘涂上巡邏執(zhí)勤，都要情不自禁地多看一眼鹽蒿。是鹽蒿，陪伴我走過了一段艱辛孤寂的戍邊生涯。
轉(zhuǎn)業(yè)到審計機關(guān)工作以后，鹽蒿仍然是我記憶深處的積淀和珍藏。每每遇到艱難困苦，我都要以鹽蒿作比，禁不住回望當(dāng)年。（李德志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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