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挺進達爾富爾
完成蘇丹維和特派團項目的審計任務后，陳文春獨自奔赴貝魯特參加黎巴嫩維和審計。達爾富爾審計組迎來了新組員劉昆。他剛完成東帝汶組的審計任務，回到北京短暫停留，補充同志們急需的藥品后立即飛到蘇丹與大家會合。
作為組長，伍斌最鬧心的就是安全局勢。7月在北達爾富爾蘇丹反政府武裝伏擊了聯(lián)合國維和部隊，18人死亡，20多人受傷；8月蘇丹反政府武裝劫持了達爾富爾的民航；國際犯罪法庭準備通緝蘇丹總統(tǒng)，導致蘇丹局勢極端緊張；聯(lián)合國維和項目的安全等級分為五個等級，級別越高，危險程度越高，一旦達到五級就要馬上全部撤離，聯(lián)合國非盟達爾富爾混合行動項目的安全等級已經(jīng)到四級，聯(lián)合國已經(jīng)撤離了達爾富爾的大批工作人員，聯(lián)合國內(nèi)部監(jiān)督事務廳派往達爾富爾的內(nèi)部審計人員已經(jīng)全部撤離到其他國家等待消息，就連負責給我們簽發(fā)安全通行證的當?shù)匕踩賳T也撤往國外“密切關(guān)注局勢變化”。伍斌和聯(lián)審辦領(lǐng)導不斷溝通，反復商量，這是個艱難的決策。伍斌和組員們一致認為:“如果不去，我們看不到10多億美元的支出，看不到這個維和項目現(xiàn)在的執(zhí)行情況，無法發(fā)表意見。對整個維和項目的財務報表也可能給不出結(jié)論。中國審計署第一次當聯(lián)合國外部審計師就讓聯(lián)合國發(fā)不出經(jīng)審計的財務報表，后果不堪設想?！?去，只要維和部隊的主管在，我們就一定去。聯(lián)審辦領(lǐng)導和審計組決定按計劃挺進達爾富爾。
9月4日早上5點半，在一片漆黑中，聯(lián)審辦領(lǐng)導和審計組全體人員登上了去喀土穆機場的汽車。坐在車上，望著車窗外黎明前的黑夜，大家既疲憊，又興奮莫名。在世人眼中有著神秘色彩的達爾富爾即將揭開她的面紗。
達爾富爾項目總部所在地位于北達爾富爾首府法希爾，營地距離法希爾市中心大約1小時車程。上午10點鐘，飛機抵達法希爾上空。從機窗向外張望，映入眼簾的是漫漫黃沙，中間稀稀落落散布著一些建筑物，依稀能感覺到一絲生命的跡象。
一下飛機，大家便感覺到迥然不同的氣氛。這里的聯(lián)合國營地戒備明顯比喀土穆要森嚴。營地圍墻是用高度都達一米多的水泥墩排成兩層修建的，上面布滿鐵絲網(wǎng)。從外面進入營地的道路也被有意設計成曲線，從營墻外無法直接看到營地內(nèi)。這里崗哨設置的數(shù)量明顯要多于喀土穆，而且正對大門口架著2挺機槍，黑糊糊的槍眼警告著膽敢進犯的不法之徒，也令外來人士感到氛圍的凝重。從外面進入營地的車輛要一律進行探雷檢查，車上的人員一一核對身份證件。
審計組被安排住在距離營地15分鐘車程的接待站里。組員們被反復告誡，每天上下班走的路線要不斷變換，時間也要不斷調(diào)整，防止被不法之徒摸出規(guī)律。另外，大家要隨身攜帶至少四百美元以上的現(xiàn)鈔，一旦遇劫不要進行任何無謂的抵抗，不然可能危及生命。
趙勁松日記 9月5日 晴 酷熱
我們沒想到接待站的條件如此簡陋。在如此酷熱的地方，只配了毛氈。蓋在身上毛絨絨的、癢癢的、悶悶的。一夜無眠。
我們決定抽出半天時間進法希爾市采購必需品，也切身體會一下傳說中的神秘之城。我們沿著法希爾唯一的一條柏油馬路向前走，馬路兩旁是空曠貧瘠的沙土地，稀稀落落的有一些雜草和低矮的樹木。車開出二十分鐘后，一大片用茅草搭建的當?shù)孛窬佑橙胛覀冄酆?，這類村莊被西方國家稱為流離失所定居點（IDP）。在這片村莊旁邊有一個大水坑，我們見當?shù)貗D女拿著塑料桶在水坑旁打水，然后頂?shù)筋^上運回家，相當?shù)湫偷姆侵蘧跋?。令我們震撼的是，距離水坑幾米遠的地方躺著一匹死馬，只剩下皮包骨，周圍蒼蠅滿天，而就在死馬身旁不遠處有兩位婦女正拿著塑料桶在打水！這一幕令我們驚呆了，我們這才理解了為什么說水的短缺是引發(fā)達爾富爾爭戰(zhàn)的根源之一，也才體會到生命的艱難。據(jù)說中國的維和工兵在達爾富爾主動為當?shù)厝嗣翊蚓宜?，成了最受歡迎的人。
整個法希爾給我的印象是落后，貧瘠，秩序混亂。當?shù)刈罡叩慕ㄖ锸且粭澰诮ǖ乃膶訕牵袥]有一家賓館。市內(nèi)居民居住的房屋相當簡陋，全部用泥土搭建而成，能用上磚頭的在當?shù)囟妓闶呛勒．數(shù)厝嗣裰饕慕煌üぞ邞撌敲H，能看到的車輛決大部分是聯(lián)合國的車輛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國際組織的車輛。根據(jù)介紹，在小小的達爾富爾駐有多達八十多個國家政府或非政府組織，當?shù)氐慕?jīng)濟有相當一部分就依靠這些國際組織。我們在車上就看到有世界糧農(nóng)組織的營地，里面佇立著許多白色大帳篷，用來儲存糧食。但據(jù)說里面糧食很少，當?shù)刈钗ｋU的職業(yè)就是運輸這些糧食的司機，至今已經(jīng)有上百輛運送糧食的車輛被搶，上百名司機失蹤，許多被證實已經(jīng)遇害。
法希爾算是整個達爾富爾地區(qū)最繁華的城市，在市中心街道兩旁有一些商店，規(guī)模不大，里面賣簡易的電器、CD、簡單的衣服、手工藝品等。當我們的汽車到達法希爾市中心時，司機帶我們到當?shù)匚ㄒ灰粋€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采購。里面有蔬菜、雞蛋、干貨、手工藝品等。整個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蚊蠅滿天，物價奇高，雞蛋一個美圓兩個，橘子也是同樣價格。
根據(jù)介紹，當?shù)貨]有槍支管制，平常人很容易就能弄到除火炮以外的各式輕型武器。在法希爾，我能時不時地看到一些皮卡從我們車旁經(jīng)過，皮卡上坐著一些穿著各類服裝的士兵，手里都拿著各式輕型武器，尤其扎眼的是每輛皮卡上都樹立著火箭筒！還經(jīng)常能看到一些年輕人騎著自行車，背上背著長槍，長槍用極簡易的塑料繩綁著，跨在背上，招搖過市。
在法希爾有許多兵營，士兵們穿的衣服樣式五花八門，搞不清是什么部隊。當?shù)氐奈溲b派別分為四個大派，十六個小派。當?shù)氐奈溲b沖突不僅發(fā)生在政府武裝與反政府武裝之間，而且同一派別的不同派系之間也會相互開火。
法希爾這個象我國北方村莊的城市，作為北達爾富爾州的首府，目前被政府軍控制著，局勢相對平穩(wěn)?？赡芪覀?nèi)サ臅r候正逢阿拉伯世界的齋月，據(jù)說是當?shù)鼐謩葑顬槠椒€(wěn)的時期，因此，較少聽到槍聲。
我向往和平，我們中國的審計師也為和平而來，當?shù)仄胀ɡ习傩崭窍蛲推桨矊幧睢Ｘ撠煴ＷC我們安全的保安就是當?shù)厝?，他畢業(yè)于當?shù)氐姆ㄏ柎髮W，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生子，來聯(lián)合國之前是當?shù)匾凰W的老師。他說聯(lián)合國為當?shù)貏?chuàng)造了許多就業(yè)機會，也給當?shù)厝嗣駧砹艘欢ǖ陌踩小暮退徽勚?，我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。早上我看到一些學生背著書包去上學?？吹竭@一幕，大家都很感慨，當?shù)厝嗣裨谶@樣惡劣的條件下，仍然在努力，我們作好聯(lián)合國審計工作，讓聯(lián)合國為當?shù)厝嗣竦暮推脚c發(fā)展服務好，也算是我們對世界的一點貢獻吧。
六、5號接待站
越過一片半沙漠，汽車輾轉(zhuǎn)把審計組一行帶到一個小院。白色的院墻頂上，裝著高高的鐵網(wǎng)，嵌滿了鐵尖，在陽光下閃閃發(fā)亮，保護著中國審計師們在達爾富爾的家——棲息地Guest House 5 （5號接待站），四方規(guī)整。院門兩側(cè)有窄小的衛(wèi)生間和廚房。由于缺少土壤院里沒什么草木。一臺拖拉機大小的發(fā)電機不停地運轉(zhuǎn)，發(fā)出轟隆隆的響聲，空氣似乎也隨之微微震顫，告訴來賓們水電供應正常。
在房間里，大家支起帶來的蚊帳，把用品裝進鐵皮柜，收拾整齊。臥室都裝著鐵門，當推門進出的時候，它就高分貝地吱呀大叫。出出進進，遠方客人的到來給這里增添了不少生活的氣息。
這座兩層磚混結(jié)構(gòu)的房子在當?shù)貙儆诤勒耍母叨葍H次于法希爾的最高建筑——世界糧食計劃署在達爾富爾的辦公樓。兩人一間寢室，室外門邊的兩個衛(wèi)生間，一間歸兩個女士，另一間4個男士和當?shù)乇０补蚕怼?br>
每天夕陽西下，完畢現(xiàn)場的工作回到這里，院門一關(guān)把黃沙隔絕在外。先到衛(wèi)生間里沖個澡。由于飽受驕陽的眷顧，一推門就感到熱浪撲面，真是個天然的桑拿室。伍斌的每根發(fā)梢上都閃著汗珠，眉頭不皺沖了進去，洗完后出來大口喘氣。這里從來不知什么是熱水器，大家洗澡都祈求水能涼一點再涼一點。這里的水全靠自己打井用水泵抽，只能用，不能看，也不能喝（當?shù)氐谋０捕疾缓龋?，有一次我們掀開井蓋，看見井口水面飄滿了厚厚一層各類蟲子的尸體，就差點把飯都吐出來來，后來想想也就平衡了，在這沙漠邊緣地帶，我們稀罕水，動物也一樣啊，他們?yōu)榱撕人即钌狭松?，值得我們尊敬?br>
沐浴后大家安安份份地洗洗衣服，晾滿院子。這里是昆蟲的天堂，院門口的燈光總是被成千上萬的飛蟲圍繞著。翻飛的蟲子像一團烏云。晾著的衣服是蟲子最好的棲息地。收衣服時，總要先拍落密密麻麻的飛蟲。一天早晨出發(fā)，劉昆把手伸進口袋掏東西，見其遲疑色變，手一伸出，一只昆蟲緊緊扒在手上，讓他大吃一驚。據(jù)說營養(yǎng)豐富的昆蟲可以擺上當?shù)氐牟妥?，而實際情況是審計人員時常是昆蟲的美食，他們常常受到昆蟲的襲擊。伍斌正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吃著方便面，忽然覺得后頸處一緊，趕緊一抹一只蟲子被甩到一邊，只感覺后背火辣辣的。張龍站在院中正說著，突然大叫一聲，旋即跳起來，肩部留下一串紅點久久不褪。回國后去醫(yī)院，醫(yī)生告訴他，里面是蟲卵。
在食物匱乏的時候，方便面不可或缺。端起飯盆，每晚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方便面條，放上兩三片從國內(nèi)帶來的午餐肉、蘿卜干，還是較比滿足?！澳郎罹秤鑫岵蝗缛?，在這荒涼貧瘠的達爾富爾，不如吾者甚眾?！痹娙思鎻N師魏元對眾人笑言。司馬江翃和魏元兩位女審計師被達爾富爾激發(fā)了烹飪的靈感，試著用少量原料做出美食，便架起鐵鍋烙餅。冒險去買的鐵鍋和木鏟還算順手。廚房沒有電燈，到做飯的時候已伸手不見五指，就借著手電的光束湊近觀察，見餅塊白中漸漸泛出焦黃，香氣飄飄，便按捺不住欣喜。
鳥是這里的?？?，黑色的羽毛閃著深藍色的熒光。眼睛也是黑黝黝的，靈巧地在鐵絲網(wǎng)上跳動，自由來去。
中秋節(jié)到了。夜晚，大家都拿把凳子坐到院里，享受難得的游手好閑的時刻。舉頭望去，天空是深深的湛藍色高遠空曠，明月高懸不見眾星，幾片云似有似無。四處瞭望，透過鐵絲網(wǎng)一片漆黑肅靜，似乎只有這里有些人間煙火。國內(nèi)的中秋節(jié)想必又是熱鬧喧嘩，各種奢華包裝的月餅又在流行吧。雖然沒有家人歡聚一堂，大家好像也沒有過多沉浸在冷清與惆悵中。都來自五湖四海，有緣相遇酬知己，不能浪費這相聚的大好時光，大敘出發(fā)以來的經(jīng)歷和并肩戰(zhàn)斗的情誼。但說著說著又說回到工作上，這幫不可救藥的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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